毛鸿德:无雕琢的脚印(第四章)
发布日期:2022-07-27
毛鸿德:无雕琢的脚印(第四章)
来源:2009年05月06日 17:35凤凰网
四队的条件好多了 十月九日六队的同学帮我把行李搬到六队的尤特上,王权也想到场部去玩,是他陪我去的。 那天特别冷,快到四队的时候,看见四队的人正在上班,我原来说好和李生平住一屋,但是他上班去了,我到地号里把他找了回来,才狼狈的住了进去,李生平原来也是分在四队,但他也是跑到付畜队找姜大为,也没留住,又回来的,他爸爸是解放战争时期攻打上海时,解放吴淞口的主攻团团长,解放后任中科院地理所副所长,中国地理协会副理事长。当时也还没解放. 大家都上班了,只有一基建班在摸房子,我们就王权的同班同学张怀安(外号小干子)的屋子里坐。东北的住房很有意思,一家人只有约十平米大的一间屋,一个大炕占去了三分之二,过道烧灶,后面还有一小间,可以睡两个人,饭烧好了,炕也热了,倒也其乐融融。 四队也是人才济济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,我没事去串门,刚走到小干子他们门口,就听见刘强在念"枯藤老树昏鸦,小桥流水人家,古道西风瘦马"我推门进去接着念道"夕阳夕下,断肠人在天涯"。刘强手里拿着一本诗集,瞪大了眼睛看着我,很不相信的样子,我又给他背了几首,他后来尽给我宣传,说我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。于是也交了一些喜欢读书的朋友。据说老头叫之所以叫老头,他们学校的人都说他学问大,一次我发现他看的书不过是唐诗一百首,宋词一百首之类的中学生读物,那时候我已经在看"稼轩长短句""漱玉集"了。一次老头问我"阿吁逢迎"是什么意思,我说"就是拍马屁。"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。 后来接触了项威,那才是一个才华横益,学识渊博的人,大家称他为"博士"。曹友文学识也不错,他的出众之处在于他有清晰冷静的头脑,独特深刻的思维方式。 四队也有一大批高干子弟,例如:总参作战部副部长李静之子李文成,中国对外友协副会长杨骥之子杨立中,中国戏校校长史若虚之子史建民,这些人总的说来还不错,比其他队的高干子弟强些。 我没来四队的时候,四队根据北京鼓楼中学程指导员的家史排了一出忆苦戏,杨立中演狗腿子,我演地主,大家看了以后说,就是那个地主演的像,后来传言我家是地主出身,所以演得那末好。简直是岂有此理。后来重写剧本,由我,史建民,宋娜娜三个人写,最后也没演成。 东北的冬季,日短夜长,精力充沛无处消耗,我利用这段时间开始学习作曲,我带了一本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材"作曲法",真是不临大海不知海深,这里边太深奥了,我真的只学到了一点皮毛,坚持了一个冬天,间或也学了一些其他的知识,没有老师,没有学友学起来也确实困难,我的接受能力比较强,但不能下苦功,所以总是半桶水,难有大成就。 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春节快到了,报纸上也号召知青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,最后还是由我发起,"访贫问苦,帮助贫下中农做好事"我们选了蒋文海家,安徽人,老铁道兵,请他老婆做忆苦思甜,他老婆的名子很拗口"储逐竹",队里的人都叫她"出出出",南方人,她讲的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听懂,就是帮他们家劈柴,干活,当时的政治气氛十分浓烈,我们宿舍和文成他们宿舍组成了一个毛泽东思想学习班,自发的学习毛主席箸作,参加队里的文化大革命,写大字报,开展革命的大批判,轰轰烈烈,热火朝天,好象又回到了那个火热的年代。四队和六队不一样,这里的男女之间不太来往,通过这些活动大家才有了一些接触。 而且当时也不知那来的那末一股热情,白天累了一`天了,晚上还要参加义务劳动,星期天也不休息,还要帮助老职工干活,活的十分充实。当时四队的大菜窖就是我们利用义务劳动干出来的。那股热情现在的年轻人既无法理解,也不可能在他们身上出现了。白天我们的劳动强度也是非常之大的,当时三班在山上伐木,住在山上,就是从畜牧良种场边上的一条路上去,他们住在半山腰,一个连一个大帐篷,男男女女住在一起,中间用箱子隔开,帐篷里升两个大铁皮炉子,木头有的是,可劲烧,他们说屋子里热得汗顺着屁股沟子往下流。而床底下的雪一个冬天楞是没化。没到过东北的人怎么也不会相信,但确实如此。我们班是负责运木头,那木头又粗又重,直径都有60--70厘米,那是要凭着一股爆发力才能把木头装上车的,谁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偷懒,那一边松劲木头滑下来,都有可能出人命。所以说共同的经历造就了人的友谊,同甘苦,共患难,结成兄弟般的生死之交。
装好车后,木头运回队里,我们就在山上休息,中午有时就和三班的一起吃饭,他们第一件事先是烧好一堆火,然后再干活,中午那堆柴烧成了红红的一堆炭,食堂的馒头也送到了,即便是刚出笼的馒头,拉到山上也能冻得梆硬,放在木炭上烤,有一次吃包子,外边都烤焦了,里边的馅还结着冰碴呢。吃完饭大家围着火抽烟聊天休息,每个人的脸被火烤的红红的,后脊梁还阵阵发冷,"火烤胸前暖,风吹背后寒",一点不假。 苏修侵犯我珍宝岛 有两件事在这里特别值得一提: 为了扩大兵团建设,决定在抚远新建几个团,我们21团负责组建58团,这个精神一传达,全连上下热气腾腾,决心书贴了一会议室,有些人甚至于咬破手指写了血书,那种豪情真象战争年代,热血青年奔赴沙场。团里介绍58团的情况,听着十分艰苦,那里是黑龙江省的最东北角,紧靠苏联的哈巴罗夫斯克,(地图上有时翻译成伯力)是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的交汇口,人迹罕至现在那里还是荒芜一片,只能现在进去,趁着冬天大地封冻,把所有的生活,生产用具全都带进去,等明年开春一化冻,周围就是一片沼泽,交通断绝,不但要自己解决生存问题,还得开荒,当年打出粮食,这些困难难不住昨天的红卫兵,今天的兵团战士,我们到兵团干什么来了?不就是"屯垦戌边,保卫祖国"的吗,"猪圈岂生千里马,花盆难养万年松"。既然来锻炼,那就到最艰苦的地方,只有在烈火中才能炼成好钢,我还有我的小算盘,我既然立志文学创作,必须积累大量的素材,只有轰轰烈烈的生活,才能有震撼人心的作品。当时为了`使自己能去,不惜贬低别人,史国珍在会上就大骂薛金田,说他在学校如何表现不好,真是一种可爱的嫉妒。后来去的人出乎我们的意料,这种奥妙等我们参加工作多年之后才真正理解。 为了欢送去58团的人,我还赶写了一个小戏,内容到形式都很新颖,很受大家欢迎。可惜这个剧本丢失了。 69年3月2日,苏军侵犯我国珍宝岛,当时在我们的公路上,日夜不停的有部队往北开,运送部队的军车由于不熟悉路面,经常把车开到沟里去,我们就开着拖拉机把他们拉出来,有时候翻车还压死人,夜里,车队的大灯划破夜空,一串串绵延不绝。就连我们连都住了一个连的兵力,每天早晨都要出操训练。 前方指挥部给兵团一个任务,就是组成担架连,跟随部队上前钱,这个消息比组建58团还要振奋人心,杀敌报国的宿愿终于可以实现了,谁不跃跃欲试呢,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激烈,没有批准的人都哭了起来。女的更是愤愤不平,这次我虽然也很激动,但还十分冷静,我知道我出身不好,这种机会轮不到我,我只能多写几个节目,鼓动鼓动士气。出身问题从文革刚一开始就紧紧的束缚着我,使我一直抬不起头,我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人,学校里凡有重大活动,都是我出头露面,我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,我性格外向,仪表堂堂,口齿伶俐,声音宏亮。当时学习成绩又好,老师特别喜欢,就是因为文化大革命,我开始有了自卑心理,锐气和棱角钝了好多,已不附意气风发的豪情。我甚至于都不愿意在大庭广众露面,我蔫了,我想消声逸迹,那时候我都想遁入空门,而且这种情绪影响了我的后半生,我完全可以叱咤风云,但翅膀已被别人打软了,飞不起来了。 一盆冷水兜头泼赖 我们从北京来的时候,是奔着"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"这块招牌来的,其实到了1969年2月兵团还没有组建,连里还在搞文化大革命,组建兵团还要搞政审,不和格的还不能当兵团战士,负责清查的是老北京知青--刘垠,一次他找我,问我家是什么出身,我说档案里不是写着呢吗,他说我不老实,明明是资本家偏说是小业主,还填什么职员,简直是胡说八道,我什么时候填过职员?其实子己是什么出身自己是清楚的,我预感到祸事临头了。 果然不出所料,紧跟着就是分班,我分在了12班,虽然并没有说那些是战士班,那些是职工班,但明眼人一看便知,我们班除我之外还有李生平,高平生,他们俩都是由于老爹的问题还没搞清楚,罗志敏是地主出身,葛金荣的爸爸是国民党中校,黄埔军校11期毕业生。这下子完了,还有柳福正,李传义之流。虽不能说都是牛鬼蛇神,也差不多了,想起来十分伤感,宣布完名单之后,我爬在炕上痛哭起来,这一次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最伤心的,一开始还是轻轻的抽泣,越哭越伤心,后来竟呜呜的嚎淘大哭起来,哭得惊天动地,我觉得委屈啊,出身不好那能怪我们吗?那是我的错吗?就是由于出身不好我才没能留在北京,来到北大荒我拼命的干活,积极参加各项政治活动,不是说重在政治表现吗,我的表现不是有口皆碑的吗,这一切都是他吗的骗人的。眼泪氤湿了一大片被子,虽不至于哭的气绝,但哭过之后心里却也觉得好受了许多。 我用手把头埋在被子里,痛苦不会一下子消失,人在抽泣,心在流血,这时门响了一声,不知谁进来了,我没有抬头,说话了,是史建民,"别哭了,哭有什么用呢,咳,做为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。"我无言的抽泣着,他在房里默默的站了好一会,没有再说什么,长叹了一声,转身走了。李生平和我同房间,白天他也跟没事人似的,可在深夜我也听见过他无声的抽泣。 出身是个沉甸甸的十字架,压的人抬不起头来,如果说有罪过那是我们的吗?是应该有我们来承担的吗?现在好象我们成了社会的罪人,我们被人打入了另册,我们成了社会的弃儿,此生休矣。 第二天,我和小平,高三都没上班,大家碰在一起,显得比平时亲热了许多,大家似乎心有灵犀,一下子强硬起来,不上班就是不上班,破罐子破摔。 这时排长万瑞吉,代理队长刘垠都来找我们,他们都以为我们是病了,其实我们的心病又有谁能来医治呢。有时侯我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另类,自觉的和那些出身好的人拉开距离。 我过去是一个多么活跃的人,可现在一下子就彻底的消沉了。 这么着泡了好几天,可还得去上班啊,当时的活是挖大宿舍的地基,工间休憩还往宿舍跑,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。地基打好了,开始起大墙,我作小工,不用动脑筋,只要出大力,后来叫我砌烟囱,这是我第一次使瓦刀,烟囱砌得倚哩歪斜,后来还是徐玉然修修补补,到现在还在使用着呢。 日子过的无精打采,不愿见任何人,连里开大会也不去参加,虽然后来兵团战士的名单有我,但也象霜打了一样。名单上还有李生平,但是没有高平生和吴克,一年以后高平生被批准,只是吴克直到他离开兵团也没混上个"兵团战士"的光荣称号。 一天上午,盛再鸣问我愿意不愿意去马棚,我真是求之不得,我满口应承,我是多末想远离人群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他春夏与秋冬。我当时在日记里写到: "人穷则反本"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,就特别想念妈妈.
在四队的日子里,对我的一生的变化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,我告别了昏昏噩噩的日子,嘻笑打闹的习性,在六队同学朋友多,可以无拘无束,在四队我才真正感到踏进了社会,我才思考了人生的一些问题,开始了我杂乱无章的自学。同时也锻炼了我的社会活动能力。 小干子就是和谢永春(外号:老头)住在后面的小屋,中午休息的时候,我还买了一瓶罐头,大家在一起吃了饭,小干子名不虚传,瘦得像个麻竿,谢永春一脸老相,还有点小驼背,难怪叫他老头,还有一个叫刘强,也是翠微中学的。 晚上召开班务会,我早已分到了四班,班长叫彭维应,副班长叫刘东升,都是老铁道兵,班里还有:李生平,黄镇,吴青龙,王贤才(獾子)王兴学,贾徳祥。四班是杂活班,班长很热情,问寒问暖,感觉还不错. 你知道狗熊是怎么掰棒子的吗 第二天开始了四队的生活,这一天的活是掰苞米,每个人背一个箩筐,把玉米掰下来仍在箩筐里,满了就走出来,大家倒成一大堆.风特别大,天气特别冷,我还穿着王冠权的棉衣,来到了四好地,东北的地好真他妈的长,有1000多米,我掰了一上午才掰了一半都不到,中午吃饭没看见赵胖子等几个人,原来他们掰得快,人家下午一点多就回家了,苞米虽然长得不高,但人一进地好里也谁都看不见谁了,只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声,不过干这活也有好处,再脏的衣服干两天活,苞米叶子也把你的衣服蹭干净了,我的手脚不是很快,总比别人慢半拍,可有的人比我们还慢,有一天,几个人从地好里出来,怎么也找不着送饭的马车,碰见几个机务工,就取笑他,"还等你们吃饭,你们这会出来屎都凉了。"那时候大家也没有表,就靠吃饭时吆呵一声,吃完了马车就回队了。赶不上就得挨饿。 四队海中的同学挺多,我们有时也互相串串门,钱串子,高三他们一个宿舍,也挺热闹,而且那时候还是文革后期,会特别多,一天晚上,开青年会,我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说"那就是毛鸿徳。"说的我还挺不好意思。 队里给我们每个屋都砌了热炕,还派专人负责烧,叫赵国录,也是一个老铁道兵,人挺好的,每天回来都有热炕睡,也是一个乐子。东北的馒头特别大,像个小枕头,晚饭吃不完的就拿回来,放在炉板上烤,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,这时总会有一个胖呼呼的脑袋伸进门来,先"呵呵"笑两声,说"我就知道你好这里有馒头片吃",然后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。一边吃一边会嘀嘀哆哆说个不停,后来才知道他是海中的叫"吴克"是一个非常憨厚可爱的人,他外公是辛亥革命的先辈,叫"张曙时",如雷贯耳的大人物。与郭沫若,吴玉章等齐名。听说他父母是近亲结婚,所以他和他的弟弟都不是那种十分精明的人。 四队的生活不如六队丰富多彩,也可能是我刚来的原因。 |